【伦敦场景】3：伯爵大人
【伦敦场景】伯爵大人
大家都说他是伯爵大人，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头衔。
他邀请我去他家吃午饭，带我参观了他位于伦敦市中心最黄金地段的富豪街区四层楼高的独立豪宅。不是公寓，是永久产权的独栋，修建于爱德华时期的历史建筑，价值人民币几个亿。
“我二十年前买下来的，以前这里是某个国家的驻英国大使馆。”伯爵大人在带我楼上楼下地参观这套他一个人居住的豪宅时说。
“这么说，这些装修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咯？”我四处张望着，像进入了一个巨大迷宫的小兔子。因为房子太大，房间太多，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也不完全是，”伯爵大人笑了笑。他今年不过四十五六岁，还很年轻，笑起来非常俊朗迷人。
也许这就是他至今未婚的原因吧。拥有贵族头衔和伦敦上流社会的顶级豪宅，却仍然单身的伯爵大人。
“怎么样，你喜欢吗？”他微笑着，看着我的表情。
我点点头，虽然心里仍然对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当然喜欢。这么敞亮的挑空大客厅，至少有五米高吧？”
伯爵大人得意地点了点头：“六米五。”
参观完整栋楼，伯爵大人带我到三楼单独的饭厅坐了下来。
“你想请我吃什么？”我开始幻想会不会像电视剧里表演的那样，有无数男仆端着盘子前来送餐。
“我订了外卖，刚才已经送来了。”伯爵大人说着，开始亲手去餐厅隔壁的厨房准备午餐。
我有些惊奇，忙起身跟着他跑了过去，帮他从外卖的盒子里把热乎乎的饭菜扣到镶嵌着18K金丝的大白瓷盘里。
“看，知道你要来，我特意订了上海滩餐厅的中餐。”伯爵大人笑眯眯地说。
我开始感觉自己像个小红帽，正在面对一只温顺得像小狗一般的大灰狼。
“谢谢，谢谢。”我同样笑嘻嘻地回答。心想，我才不怕你呢，反正有什么问题的话，吃完饭我可以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啦。
更何况现在还是中午，强烈的阳光从巨大的玻璃窗外直射进来，整个餐厅一片明晃晃的白昼。三楼的窗外，老邦德街繁华忙碌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距离各种林立的顶级名牌店铺咫尺之遥。
我和伯爵大人坐下来开始共进午餐。因为是中餐，我们用的都是筷子。
“没想到你还会用筷子。”我恭维他说，“而且你用得还很不错。”
他看着我一笑：“我很喜欢吃中餐，经常吃就会用了。”
然后他问：“怎么样，味道还好吗？”
我点头：“非常好，典型的淮扬菜。谢谢。”
伯爵大人说：“你觉得这个餐厅布置得如何？这套餐桌椅是我从古董店里买来的。”
我看了看这张因为年代久远看起来已经有些沧桑的用一整块木头制作的大餐桌，虽然有一个角已经被撞破了一小块，仍然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餐桌。
“这桌子至少有几百年了吧？”我点了点头，“非常漂亮。”
伯爵大人笑道：“差不多和这栋房子的历史一样。”
然后我抬起头来，随意地往餐厅四周的墙壁上扫了一眼，说：“餐厅布置得挺漂亮的……不过，我觉得墙上的这些油画，如果换成你家族里祖父曾祖父的画像，可能更好。”
伯爵大人听见这句话，忽然微笑了，用餐巾纸轻轻擦了擦嘴角：“用曾祖父的画像？”
“是啊，”我继续边吃饭边说，“那样不是更有历史感吗？或者，哪怕用你自己的画像也可以啊。你可以请人画一幅两米高的油画，挂在这里。”
他似乎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地继续吃饭了。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他不是伯爵。
因为整栋房子里，都没有任何他父辈们的画像。如果他真是世袭的伯爵的话，至少在这栋建于爱德华时期的豪宅里，会挂着他祖上三代伯爵的油画画像，而且每张画像都有一百年以上的历史。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什么世袭的伯爵。二十年前买下这栋房子，也说明他只是个暴发户。
我们继续愉快地闲聊着吃完午餐，然后我和他道了再见，从豪宅一楼大堂的大理石地板轻盈地跃出，走在阳光灿烂的老邦德街上。
《南方周末》2018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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