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七分钟爱情 | Seven-Minute Love - 2

  

*  *  *

4:28pm，我坐在去往他家的巴士上，给他发短信：
“地图显示我还有8分钟就到了。待会我还有两站的时候短信你，你就出来接我。”
他回：“好。”
我：“你家的车站名叫什么？”
他：“XXX路。”
我退出聊天页面，回到谷歌地图查看了一下：“不对啊，地图让我在XX站下车？”
他停顿了几秒，检查完以后回我：“对，是你说的那个站。”
我哑然失笑：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居然连自己家旁边巴士站的站名都不知道？哈哈哈！
所以他不仅没从他家坐过巴士，也从来没有去巴士站接过朋友去他家。
老实人？
我忍俊不禁。还没等我自己乐多久，手机地图上移动的GPS已经显示，我快到了。
我立刻短信他：“我还有两站就到了，你出门吧。”
他没有回复，我也没再问，把手机放回包里等着下车。两分钟以后，我的车到站了。我从后排的座位走到巴士门口，正想着下车后再发短信问他到了没有，谁知道我一下车，就看到那个照片里的男人就站在那里，离我不到一米远的距离。我顿时芳心大悦，跳下车就直接扑了过去。
——在那个看到他的瞬间，我就是什么也没有想，欢欣雀跃地直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立刻用双手抱住了我，我的脸深埋在他的胸前，在他的怀里停留了不到一秒，就仰起脸来看了他一眼，笑了。
他1.88米的个子，我的头只能够到他的胸口。在被他拥进怀里那个短暂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初次见面的第一秒，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我匆匆地从他的怀里离开，奇怪自己刚才连想都没想地直接扑进他的怀抱，此刻却羞涩到不敢多看他一眼。——当然，在这总共还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我确定他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发现我对他一见钟情的扑倒，拥抱时刹那的喜悦，以及意识到自己忽然的羞涩然后离开。

我迅速转身到他的侧面，从刚才正面的拥抱变成单手挽住他的胳膊，自然而然地开始跟他走向他家的方向。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走在冬夜黑乎乎的路上，我没话找话地说。

我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脸，但我清楚地意识到他微微地笑了：“从我家拐个弯就到这儿了。很近。”

“哦。”我说。

明明我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的第一个十秒，但仿佛，此时我和他之间，完全没有半点初次见面的陌生感。

好奇怪。

但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多想。纯粹就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艳遇给冲昏了头，除了刚才扑进他怀里的本能反应，剩下的就只有自己挽着他胳膊边走边莫名其妙的抿嘴傻笑了。还好，他比我高一头，所以我此刻脸上完全无法控制的表情他什么都看不见。

玩过约会软件的人都知道，很多人要么就是盗用网上帅哥的照片诈骗让你投资虚拟货币，要么就是货不对板用十年前的照片冒充现在的自己；再要不然，照片都是真的，人也是真的，但在约会的时候谈吐乏味，让人恨不得见面不到五分钟就想地遁。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见识了无数约会软件上的奇葩以后，我早已经不对这种软件碰出来的约会对象抱有任何幻想，反而往往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赴约的。没有希望才会没有失望。

然而这一次的约会，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存在。从前一个晚上不到十分钟的瞎聊，到今天回家路上这突如其来的见面。

再到此时此刻，当我发现这个小帅哥居然和他照片里的人完全一样，甚至真人比照片还帅，如假包换。直接让我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变成了贪爱嗔痴的星星眼。

"这些家具都是你自己做的吗？”进入他家的客厅，我首先注意到了客厅墙壁上打造的一排定制组合柜，中间镶嵌着一个巨大的投影壁炉。

“是的，”他开始继续忙碌他厨房里刚才为了出去接我而关了火的锅里的菜，“是我搬进来的时候请工人做的。”

这是一套非常整洁的新修公寓，步行到泰晤士河大概20分钟，而在河的对岸，步行20分钟就是我家。

他的英文名是Gary，所以我就叫他嘉立好了。

“你现在想吃饭吗？”他翻炒着锅里的菜问。他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在客厅的侧面。客厅主区有一张原木餐桌，然后是浅灰色的拐角沙发。整个公寓的装修简约现代，难得的是他一个单身男人，居然能把公寓保持得这么整洁。——如果你到我家看看就知道了，我的卧室里穿过一次的裙子在椅子上堆成山，客厅和厨房也是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各种零食，哈哈哈。

“现在才四点啊，我一点都不饿呢，”我说，“你如果饿的话你自己先吃吧。”别忘了，两个小时前，我刚刚在汉堡王吃了一顿高热量的垃圾午餐，怎么会饿。

他听我这么说，关掉火，把做好的菜放到一边，盖上了锅盖：“那好，我们待会再吃好了。”

我坐在沙发上，他已经为我泡好了一杯我选的菊花茶，然后他端着他自己的茶杯坐到沙发的另一侧，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开始聊天。

从车站我扑上去的拥抱到现在，我们俩见面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但奇怪的是，在我和他之间，居然完全没有半点的陌生感。

就好像，我跟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早就已经认识，而且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了，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喝着刚泡好的茶。

—  3  —

 

我有些慵懒地半靠在沙发靠垫上，看着距离我不到一米的这个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英国男人。他穿着镶边的白色棉麻衬衫，深色长裤——是休闲装没错，但完全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居家”随意。

或者说，就他现在的这身打扮，去参加任何聚会或者电视采访都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此刻的我脱掉外套，就是一身非常普通的职业女性的装束：长发披肩，完全素颜，黑色高领毛衣和紧身半身裙，然后光腿穿着白色的羊毛袜子，在他家客厅的地毯上。

如果按照我平时的习惯，如果是出来约会，尤其是第一次约会的话，即使是在12月的冬天，我也会选一条长裙。只不过质地会选择羊毛或者棉麻的，再画上完美的妆容，吹出波浪卷的长发，带上耳环和项链，外套一件深色大衣，丝袜配高跟鞋或是皮靴，外加一个小巧玲珑的晚装包。

所以，今晚的这场纯属意外的第一次约会，他是正常约会的装扮，而我则是在超市买菜时临时被抓过来的那种打扮。

更要命的是，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男人也就算了，但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白尼一样，不敢相信自己在各种奇葩男人乱七八糟的约会软件里，居然亲眼目睹了一个如假包换的帅哥真人！这种概率，如我前文所述，已经是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彩票几率。然而此刻，我和他之间的区别在于：我已经是过去几年过尽千帆的老司机，而他才下载这个软件几天，纯粹就是一个傻白甜。

于是，在坐下来的这一刻，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或者说，目的，那就是，无论如何，我得尽快让他卸载那个要命的约会软件，好霸占这个1米88的帅锅。

说到我和他之间的身高差，在昨天聊天的时候我就已经埋下了伏笔，故意假装不喜欢地抱怨说：“啊，你怎么这么高啊？那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就显得特别矮了吗？”

他立刻回复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坐着。”

哈哈哈！！

二十四小时以后的现在，此刻，我们果然坐了下来。而且还是在他的公寓里。虽然在二十四小时之前，我们俩谁都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见了面。而且是毫无准备的见面：他本来正在家里做饭，我本来正在等车回家。

“刚才你说你在收拾行李，你不是下个星期才去泰国的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行李了？”我随口问道。

“我的机票是下周，但是明天我这里就有游客要搬过来了，”他回答，“因为我要出去旅行半个月，所以把公寓放到Airbnb上出租，但租客需要明天入住。”

“所以？”

“所以我今天就在忙着准备行李，明天跟房客交接以后就开车去我妈妈家过圣诞节，圣诞节后就去泰国了。”

“哦！这样啊！”我这才明白了。“那房客走的时候你怎么收房呢？”

“不用我收房，房客把钥匙留在餐桌上就可以了。我第二天的飞机回来。”他说。

我点点头：“这样倒是刚刚好。但你不担心你不在家，也不回来收房的话，万一房客偷你的东西怎么办？”

他笑道：“这里没什么东西可偷的。我卧室里的衣柜有锁，客厅的这些储物柜也都有暗锁，放在外面的都是装饰品，没什么要紧的。”

虽然我自己在伦敦常年当房东，但碰到这么缜密的房东仍有些意外。我以前在回国几个月的时候也曾经出租过我在伦敦的公寓，但因为我的房子是两居室，所以我只需要把我住的主卧一锁，次卧和客厅就都不用管了，厨房的锅碗瓢盆也随便房客用。不过他的公寓是一居室，所以他在卧室也加了衣柜的锁。

我们就这样随意地聊了一会儿，一直到。

一直到，我们俩都开始进入到更加私人的话题，比如，他这么帅，又这么干净整洁，怎么会，或者说，怎么可能，到了四十多岁还是单身，并且独居？

虽然，我和他的状况完全一样。但这仍然是我们俩都必须触及的问题。

接下来，我的故事版本是：20年前，我本来压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出国，纯粹是莫名其妙地，完全莫名其妙地就为了读一个硕士，临时抱佛脚地啃了几个月的英语考了雅思，然后就拿着一个英国排名100开外的大学的无条件录取书顺利获得签证。在英国面试官老太太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国的时候，我用当时那蹩脚到惨不忍睹的英语回答说：“Tomorrow year.” 把英国老太太逗得哈哈大笑。就这样居然也让我过了。

来到英国后，我在硕士开学前三个月的语言培训班里发奋图强，终于在三个月后考到了雅思6分，成功上岸，靠之前拿到的当时全英排名第五的华威大学的有条件录取通知书进入了华威，然后顺利毕业。

“可就在我毕业打算回国的时候，那一年，中国突然发生了非典，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20年后，坐在小帅哥家温暖舒适的客厅里，我对他说，“我给我妈打电话，说我已经毕业了，但是现在买不到机票，回不去，怎么办？我妈说，你还回来干什么啊！现在就算你回来，也没法找工作啊，你就直接在英国找一个工作，呆个一两年，等疫情过了以后再回来吧！”

小帅哥听得入迷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伦敦的一家律师行上班，做了一年以后，我又给我妈打电话，说现在国内已经没有疫情了，我可以回去了吧？”我说，“结果我妈说，现在你既然都已经在伦敦工作了，还回来干什么？你就继续在英国呆着，等拿到绿卡以后再回来吧。”

他笑了。

我也笑了：“然后我就继续在伦敦工作，一直到几年后我拿到了居留。然后我也不再问父母还要不要回国了，因为我已经喜欢在这里生活了。”

“你喜欢这里的什么？”作为英国人，他有些好奇。

我想了想：“嗯，很难说……但最重要的是，我喜欢这里的自由。还有，我喜欢英国的文化，尤其是英国男人对女性的尊重。英国的绅士文化。”

花半个小时讲完了我的故事，现在轮到小帅哥了。以下就是他的版本：

上大学的时候他谈了一个女朋友，是他的初恋。两人从大学一直到毕业工作，恋情持续了六年，从18岁到24岁。六年后，女友想要结婚，而他不想，于是就分手了。

“你为什么不想结婚？”我插嘴问道。

他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并不想结婚。”

“你是单纯地觉得自己还年轻，在那个时候暂时不想结婚，还是，你不想和她结婚？”我问。

他笑了，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两者都有。既不想那么早结婚，也并不想和她结婚。”

我有些疑惑：“如果你不想和她结婚，又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六年呢？而且你们还是初恋哦。”

他说：“是的，但最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俩都才17、8岁，所以在一起很开心，没有想那么多。在经过了几年以后，我和她都长大了，两个人都改变了很多。后来我开始慢慢地发觉，她并不是我想要结婚的对象。”

我完全理解了，点头说：“明白。”

“在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碰到过想要结婚的对象吗？不会吧。”我揶揄地笑道。

他明白我的意思，想了一想，说：“后来30岁的时候，我谈过一个，和她谈了五年。本来我们是可以结婚的，但她要求我换个工作，我不喜欢，所以就分手了。”

“你当时在做什么？”

“做演员。”

我立刻惊到了：“什么？你还做过演员？”

我的天，难怪他这么帅！！！

原来是专业的，哈哈哈。

他笑：“是的，做过七八年的时间。中间我还特意去皇家戏剧学院读了一个硕士。”

“什么专业？”我充满了好奇。这下，他是真的get到我的兴趣了。

“音乐剧专业。”

“啊！”我恍然大悟。

难怪他上来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最近一次看音乐剧是什么时候？

——OMG。

这下我才真正地豁然开朗，明白了让我们俩真正match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因为我在兴趣爱好的选项里选择了音乐剧，而他则是一个专业的音乐剧演员。虽然，是“曾经”是。

“所以她要你退出表演换一份工作，是因为觉得做演员收入不稳定吗？”我哈哈大笑。

他笑了：“你这是典型的中国人的思维。不，她想让我换一份工作，是因为她接受不了我做演员时，会有吻戏，吻别的女人。”

这下我更是彻底笑晕了，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天啊，”我大笑着说，“要照她这么说的话，那全世界的演员，好莱坞的那些明星们，全都没法谈恋爱结婚了！！”

他听出来我对她的嘲讽，赶紧替她说话说：“她其实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事业也很成功，是个女强人。但她就是接受不了我和别的女人接吻，即使是工作。所以，她要我彻底退出演员的职业，去做其他的工作。”

我仍然毫不留情地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明摆着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要是你也会分手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凭什么对你提出这种要求呢？假设说，如果是你，你跟她说，我不喜欢你现在做的工作，如果你要跟我结婚的话，你必须辞掉工作换一个我喜欢你做的工作，你觉得她会接受吗？还是会觉得你就是个神经病？”

他想了想，笑而不言。

所以有时候，在一个女权太过强势的国家，可怜的英国男人也的确有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12月27日

—  1  —

有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个烟雾弥漫的地方，不是山谷，也不是城市。只记得有大片的树林，蓝灰色的天空，空气中浮满了浓烟或者迷雾一样的东西，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也不记得是在中国还是英国。我站在丛林里四处张望，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然而我的大脑完全空白，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这儿来干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浓密的雾气里。蓝灰色的画面，完全没有阳光穿透树枝和叶片，是一个阴天。

那天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那时才凌晨四点。我睡着还不到四个小时，就突然这样莫名地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了。我只能拿起手机眯着眼睛看小视频，玩游戏，一直玩到早上八点，我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让我莫名醒来并且失眠的梦境。

 

*  *  *

 

和他第一次约会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今天的他，此刻，12月27日伦敦时间的傍晚8点，应该就是他刚刚抵达泰国普吉岛的时间。经历了24小时的空中飞行后，他突然从伦敦的冬天降落到普吉岛30度高温的盛夏，而我，则坐在电脑前，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在欧洲想象着他此刻在亚洲的旅行。

“我本来想订机票，去香港过圣诞和新年夜的。”一个星期前，慵懒地坐在他家柔软的布艺沙发里，谈到他计划中的这次普吉岛的旅行时，我对他说。

“可问题是，我手里有套房子租给了一家公司，他们已经欠租好几个月了，现在我不得不找律师把他们告上法庭。今天如果我没来你这里，而是直接从购物中心坐车回了家，现在的我本来就应该在电脑前准备所有法庭需要的材料然后发给律师的。”说到这里，我再次忍不住笑道：“结果莫名其妙地被你一个短信就叫过来了。”

他也笑了：“其实我也完全没有想到我们今天会见面。你知道，下载这个软件的时候，因为不想被短信的提示信息打扰，我特意设置了免打扰。所以除非我点进去这个软件，才会看到你发的短信。刚才我本来正在做饭，中间需要烧一壶水所以才停了下来，打开手机进入这个软件看了看，结果刚好在那一刻，你就发短信给我了！”

我哈哈大笑：“天啊！！你知道吗？我纯粹是因为要在巴士站等7分钟才能等到我要坐的车，想着怎么打发这7分钟的时间，才打开软件发短信给你的——因为刚好我今天来这里取药，然后想起来你说你就在这附近。当时我还奇怪呢，怎么我给你的短信刚发出去你就秒回了。”

他笑道：“所以我才说这真的很巧，因为如果不需要等着烧水煮意面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看到你的短信。”

我含笑点头：“而你如果过了那7分钟才看到我的短信的话，我已经上车回家了。即使你再怎么发短信叫我过来，我也绝对不可能回去见你的——我还得给律师发材料呢！”

“你可以明天再发。”他说。

我摇头：“不，不行。因为马上就是圣诞节了，下个星期律师行就放假了。所以他们要求我尽快把全部材料准备好发过去——今天不是星期四吗，我今天发过去，明天星期五他们可以review。而如果我明天才发给他们，就要等到他们下周一才能review，然后马上就圣诞节放假了，要耽误一两周的时间。Anyway，没关系，待会晚上我回家再工作，反正只要今天晚上把邮件发过去，就来得及。”

他忽然想起来：“所以为什么你不去香港跨年呢？”

我这才想起来：“哦！是的，刚才我要说的是，就因为一月初我就要跟房客打这场官司，律师那边可能随时会要求我提供任何材料，而且也不知道到时候需不需要我出庭，总之虽然不会有很多事情，但万一法院需要我补充什么材料，而我人不在英国的话，万一误事怎么办。所以我就取消计划，哪儿也不去了，不然即使出去也不安心。所以我决定等到官司打完以后再出去度假。”

他想了想：“既然你学的专业是戏剧，为什么会做房地产？”

我笑道：“那你也读了皇家戏剧学院的音乐剧研究生，现在也没有演音乐剧啊。转行做了主持人。”

他微笑：“主持人也算是相关的娱乐行业啊。而且我做过六七年的戏剧演员，但演员的收入非常不稳定，而且给的报酬非常少。虽然我非常喜欢演戏，但是后来觉得，我还是得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业余时间再去演戏。”

我完全理解：“肯定的。无论如何，经济独立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嗯，应该说，对女人尤其重要。”

他笑了，明白我的言外之意。

我又说：“不过我从大学一毕业就从来没有为工作或者生计发过愁。虽然我在大学里学了四年的戏剧，可是我一毕业就去了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和记者。在中国，这是一份非常稳定的工作，我们把它叫做‘铁饭碗’。所以当我决定要辞职出国留学的时候，很多亲戚和朋友都为我觉得可惜。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个女孩子，有这么一份体面又好听的工作，简直是再好没有了。为什么要放弃呢？”

他静静地听着，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或者说，不知道他一个纯粹的外国人能不能理解在中国人眼里的好工作的概念。那就是，体制内，工作稳定，轻松，体面，收入中等偏上，在官方体制下的工作，永远不用担心会被炒鱿鱼，这就是很多父母眼中最完美的职业和人生规划了。

“当时我们杂志社的女主编非常喜欢我。在我结束实习期，毕业后正式进入杂志社开始工作的时候，她就单独找我谈话，让我好好工作，甚至还跟我说，等我干个三五年，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以后，她就会任命我做编辑部主任——用英国的职位来说的话，应该就是杂志编辑部门的director。”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刚见面一个小时的人无话不谈。这些话，在我来到英国过去二十年的时间里，我都没有对任何人聊到过。即使是已经在谈婚论嫁的男朋友。更不要说我才刚认识他一天。

好奇怪。

“那你为什么会放弃呢？”他问。

我说：“因为我不觉得那是一种放弃啊。相反，我觉得我的人生，应该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吧。你知道有句话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在当年，二十岁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在很多人看来都非常羡慕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似乎都唾手可得。我甚至可以看到如果我在那家杂志社继续工作下去的话，三年以后，我会怎么样，十年以后，我又会怎么样……怎么说呢？这种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人生，你觉得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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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自从2020年，因为我写李文亮之死的文章，我在国内的新浪微博、新浪博客和微信公众号全部都被封号禁止登录以后，我就彻底和国内的出版界失去了联系，所以五年来一直没有新书出版。这次在lulu平台，我就一口气把我尚未出版的小说全部出版了。哈哈！lulu可以邮寄全球，却唯独没法寄到中国大陆，所以……海外的读者们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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